帮芒关下井吧

在inner也叫帮芒关下井吧

偶人2

戚寒雨第一人称视角,有后续,来自@卡戎 



有一天父亲突然从家里消失了。我那时候大概是十一岁,一觉醒来房间静悄悄的,父亲走得莫名其妙又无声无息。


我马上去派出所,他们茫然摇头。父亲没被警察抓走或者横死街头,这让人放心。于是我回家,检查了放钱的箱子:现金少了几张——这下我明白他是自己走掉了。


我没有去担心自己,父亲六岁就开始打拳谋生,人活下去是很容易的。但我不能不担心父亲,他醉生梦死太久,只怕已经忘了怎么生活。


我找了他一个月,他又回来了,又突然出现在家里,身边多出一个一人高的惨白人偶。我叫了声父亲,他答应。我没问他去了哪里,他也不解释。我知道这件事揭过了。


父亲带回那个人偶后,我第二次见到那把刀。


一把手指头长的直柄小刀,是之前拳馆的朋友给的。“比赛时用,藏在手指缝里,没人发现得了。”朋友对他咬耳朵,“这是一把魔刀……弄不出伤痕……”


父亲点点头,收下了。我看着他,他并不看我。我用目光摸了下那个放刀的口袋,笑了。


人生第一次,我感觉安心。


但父亲从未用过这把刀。它从父亲的口袋掉进箱子,埋在一堆旧衣服下面,最后随我们一起离开。


父亲拔出刀,用袖子擦了擦,我看着父亲,他还是不看我。他竖起刀,刀光蓝莹莹的;他把刀夹在指缝间,对着那个人偶隔空一划。


我的心突然砰砰直跳。


父亲没有理会我,他径自把人偶拖进房间。门关上,我靠着墙,等心跳平静下来。


父亲在房间关了半年,他整日把自己关在那个房间,和那把刀和那个没有五官的人偶在一起,没人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。父亲偶尔会出来买酒(他一直酗酒,但好像不再发疯了),他还买一些银线、汞和小钢管什么的;有一回他找出一大把干枯的草绳;有时候那个房间会发出一些声音,咯吱咯吱,像缝纫机或者水车转动。


只有一次父亲出来是为了找我,他拧着眉头,把那刀拿给我看,问我哪里能修。那刀刃上缺了个口,他的拇指上也割裂一道口。伤口还没结痂,翻出暗红渗血的肉。


我给他包扎,然后出门,心里不抱什么希望。刀在拳城是一种下贱阴毒的东西,下九流的人才用它杀鸡切菜,而这种名贵的小刀被默认为擂台作弊的暗器。


果然,我找了一圈回来,告诉他附近没有能修的。有个打钉子的问了一句,但没有钢料来补。他就不说话,默默地回去,连着几天耗在里面,饭也不吃。


一百多天过去,一个早上,父亲突然若无其事地坐在桌边。他旁边坐着一个人,架着腿,用一种很不羁的姿势喝酒。


我看到他甩头,枯草一样的头发飞扬起来,露出右眼窝里一闪而逝的刀光。他的眼睛是暗红色,脸白得不像活人。


在面对自己不能解释的事物时,人会有保持原状的敬畏。于是我也若无其事地坐下,坐在父亲旁边,给每个人盛了一碗粥。父亲简单地介绍:“他叫笑残锋。”


我很快认识了笑残锋。


他是一个一刻都不能安静下来的人。每天一睁眼,我就能看到一双直勾勾的暗红色眼睛,他蹲在我床边,盯着我,意思是饿和想出去。然后我就得挣扎着起床,给他弄饭,给他开门。开始的时候我怕他找不到路,会跟着他。后来我发现跟着也没用,他总是能走到我也找不回来的地方。这时候,他就会转过头,一脸的幸灾乐祸,好像让我迷路是什么莫大的乐趣,至于我们会不会露宿街头——可能他想过,但马上被快乐草草覆盖。所以我很快就由他去。我在他脖子上挂了块牌子,上面写了电话和家庭住址。说也奇怪,他从没打过一次电话,但一到饭点却总能完整地回来。


最开始的几天,我以为他是不能说话的,后来发现他可能只是还不太会。几天后他突然对我说:“喝酒。”,我傻了一会儿,好半天才明白他是说他要喝酒。接着我发现家里所有的酒缸都喝了个底朝天。我想父亲同样也发现了,他出房间后就一直在按太阳穴,表情是想发作又觉得没用。我觉得我当时应该是笑了一下,因为父亲看了我一眼。我更想笑但我忍住了。


笑残锋的话说得越来越好,他甚至会和我说绕口令。我偷偷猜测过他的发音系统要怎样运转,但我更好奇的是父亲有没有参与这一创造。老实说,我觉得父亲是后悔了。笑残锋的语言功能在嘲讽和吵闹上突飞猛进,对象总是父亲:他毫不讳言地说父亲的脑袋是泡菜,每天自酸自苦;他在偷酒被抓后在地上打滚骂父亲小气,气得父亲戒了一个月的酒;他还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偷开小灶,和我分一只鸡腿、几个卤蛋或者一把花生(“我们是同伙了,”他说,“不要告诉你爸爸。”)……种种种种。


我看见父亲在擦那把刀,满脸阴沉。这一回我没忍住不笑。


笑残锋并不每次都不着调。下雨天他不出门,会在家帮我做饭。外面下着雨,厨房里热气弥漫,我能听见他咚咚的切菜声,他刀使得真好,豆腐能切成刀刃一样薄。


每当这时候他神情总是很严肃,被刘海挡住的的右眼迸射出刀光,让你觉得他不是在切割一份食物,而是创造着一个生命。


“拜我为师吧,我教你用刀。”他笑嘻嘻地说。


我感觉到心脏猛地跳了一下,又马上归于沉寂。“不。”我回答。


他很遗憾似的挥了挥手里的刀,刚磨过的菜刀寒光闪闪。我盯着他藏起的右眼,突然很想把那缕头发拨开。

评论

热度(1)